深夜十点的关西国际机场,飞机越过海面,在跑道上平稳降落。
从舷窗向外看去,是零星而明亮的航道灯,灯光触及不到的远处,则是漆黑一片,让人看不清楚。
呆愣地望向那片黑暗,结城凭借记忆回想起是海。
十五分钟前的她才被叫醒。
飞机还在滑行的途中,结城睡眼惺忪地拿开身上的毛毯交给路过的空乘,被毛毯隔绝的凉意瞬间侵袭全身,脑子里也清明了不少。周遭已经有乘客解开了安全带,起身准备去拿行李。她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机舱,继而窝回她的座位打开手机。等待开机的间隙,结城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护照。红色的封皮上印着一只金色的双头鹰,翻开以后是她的照片和个人信息。照片上的脸和八年前的自己没有太大区别,只不过旁边的国籍已经从“日本”变成了“俄罗斯”。
踏上故土的感受并没有多么强烈。
耳边仿佛能听见海水汹涌、浪潮澎湃。
负责检查她护照的小哥戴着黑框眼镜。他埋头操作着电脑,鼠标在他的右手上不时发出响声。
应该是手续快要完成了,他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,用手指了指旁边的镜头示意结城。
拍好照片,公务员小哥将她的护照和机票还给了她,平淡地用英语说道“next”,便不再看她。
是的,海关很顺利地通过了,结城拉着自己的行李箱,感到有些意外。但转念一想,她又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,感慨自己的被害妄想症什么时候这么严重了。
——也对,作为输家,自己已经不再具有任何威胁,这还神经紧张个什么劲呐。
从大阪到京都,乘坐新干线不到20分钟。
结城抵达预定的酒店,已经是深夜11点多的事情。
收拾行李,把这几天要穿的衣服从箱子拿出,整齐挂在衣橱里。洗漱用品放进淋浴间,撤下酒店的毛巾和拖鞋换成自己的。一切安排妥当,结城丢下发完信息的手机,走进浴室踏踏实实地冲了一个热水澡。
水流打在她的肩头,沿着肩胛骨滑过那道已经淡化的疤痕,而后滴落。疤痕斜贯了结城的整个左肩,比周围皮肤的颜色稍微淡一点,那种程度的差别用一层粉底就可以遮住。
而那头墨黑色的发早已长至腰间。转身时,发梢遮盖处隆起的脊骨和凹下的腰窝时隐时现。
时间在身体上留下的痕迹,远比记忆来的实在。
不久后,浴室的水声停止,结城换上轻便的棉质的睡衣,将头发盘起用毛巾包好,随后抽出一片面膜开始往脸上招呼。敷好面膜,定好闹铃,结城从茶几上捡起一本酒店提供的杂志,打算用来消磨时间。她原以为这是本正经的经济类杂志,但翻着翻着,她发现刊物的涉猎范围不仅如此。准确的信息资讯、独到精进的分析评价只是一部分,没想到临近尾声的访谈栏目里还会夹带某些“八卦私货”。
比如说结城刚刚翻到的这一页。
页面上的这个名字她很熟悉——赤司征十郎。
照片中,男人清秀的五官几年不见愈发精致而英气。他靠坐在黑色沙发的一侧,双腿交叠,双手合拢,手臂自然地搭在右腿上。一副优雅而慵懒的姿态。
摄影师取光的角度非常巧妙——男人嫣红的头发下,一双玫色的眼睛映进些微蓝色的光芒。阳光越过高挺的鼻梁,在他白净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。远远看,仿佛一只蛰伏的鹰。图中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切割分明但不生硬,衬出他温润的气质。
用一之宫的话来形容就是……
结城思索了片刻,得出结论。
——既正又邪,可纯可欲。
哇,这摄影师绝了。把这家伙的漂亮拍得这么过分,她还真是第一次见。
不过,真让她再见一次赤司,她是打死也不愿意的。
八年前她出逃日本时,可是把他也耍进去了。真要被遇到,这笔旧账会被那个人怎么算,光是想想都让人发冷。
这篇访谈都在记录赤司征十郎本人对于当下经济的思考与见解,以及他作为赤司财团的继承人对于之后财团发展的展望。每一个回答都很精简,但是层次清晰、逻辑缜密、重点分明,没有因为避免说废话而造成言之无物的问题。谈到最后,负责访谈的人员小心翼翼地开始在八卦的边缘试探。
问:赤司先生,我们刚刚谈到了企业的未来,那对于您个人的未来,可以和我们谈一谈吗?不瞒您说,在年轻一代的企业家中,您在女性中的人气可谓是居高不下呢。
赤司先生:目前的打算,应该就是认真过好自己的生活。
问:请问有没有倾慕的女性呢?
赤司先生:嗯,有的。
问:可以给我们透露一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?
赤司先生:并不是什么时候的事情,只是在念大学的时候碰巧遇到了。
问:那那位女性一定很幸福吧。
赤司先生:大概。(笑)
八卦点到为止,访谈又回到了经济的主题上,最后主持人干净利索地来了一个收尾,颇有水平。
翻到下一页的时候,结城脸上的面膜已经干了。她把杂志放回茶几,走到水池前,揭下面膜丢进垃圾桶,又认认真真地洗了一把脸,扯下毛巾吹干头发。
然后晾毛巾拔插销关灯,一气呵成,最后奔回到床上裹紧她的小被子。
——瞧瞧她这穷酸的样子,混到这份上,可能赤司征十郎走在路上都认不出来她。
但令她宽慰的是,赤司财团的总部设立在东京,京都的小破沙龙惊扰不到那位大仙。
所以,被撞见的几率可谓是非常之小,这就意味着她完全可以在这里踏踏实实完成自己的工作,并且顺顺利利地回到美国的办公室。
——很好,很完美!